（注：本文是真实记录，文中打引号的舌战记录均根据录音整理，完全真实。文中出现的警官、胡警官、检察官、最高领导等等，均为诈骗团伙成员。）
第一回 中国移动官方客服
2020年8月12日，星期三。
上午10时10分9秒，手机响起来。
来电显示： 86 10 10086。
（当时的电话记录截图）
10086，中国移动的统一客服电话。
中国移动打电话到我的日本手机？
这年头，某些方面的信息天天接到，电话也来了n次了，立即意识到：又来了！
拿起电话，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你是张剑波吗？我是中国移动北京客服。
知道我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我回答是。
对方说：我们中国移动收到日本大使馆发来的公文，说你用国内的手机号码发诈骗短信。
果然，就是传说中的诈骗电话。我完全明白了。这种传说中的诈骗电话我的手机也来过无数次，大部分是没时间接，少部分是骂对方几句就挂了。所以，还不知道类似的诈骗电话是怎么一步一步骗到钱的。而今新冠“自肃”，天天闷在家里出不去，就和骗子们玩玩，了解一下他们的诈骗手法吧。我决定。
整理一下对方说的问题：
我今年1月16日上午10点50分在北京市朝阳区的中国移动宽街营业厅办理了一个手机，手机号码是13911348057。
7月1日开始，这个手机往日本发诈骗信息。
驻日本的中国大使馆给中国移动发公文，说我用自己的国内电话发诈骗短信。营业厅有报案证明单。大使馆公文的编号是031069。
我表明我没有这个手机号码，没有去北京办理过手机，现在疫情，不可能回国办理手机。不过我没有说我跟中国驻日本大使馆有一定的沟通和信赖关系，也没有揭穿他们一开口就露馅：国家机关的大使馆向中国移动这么一家企业报案，完全就是胡扯。
对方问我身份证是不是丢失，我说身份证在我这里，没有丢失。
中国移动北京市朝阳区宽街营业厅的工作人员继续说，我涉嫌一起重大的诈骗案，如果不立即处理，后果非常严重。看我反复说不知情，就说帮我想想办法，给我接通警察的电话，让我跟警察说明情况。
第二回 北京市朝阳区公安局来电
问题那么严重，我突然成了诈骗的嫌疑犯，警察局在案，可能被通缉！
我当然要格外紧张，当然要答应联系警察，跟警察说明情况。
于是我尽量紧张不已，请中国移动北京市朝阳区宽街营业厅的工作人员帮我接通北京市朝阳区公安局的电话。
工作人员非常热心，说电话转不了，但是可以向警察说明情况，让警察给我打电话。
工作人员让我在网上查清楚北京市朝阳区公安局的电话号码，我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查到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的电话号码：010-85953400。情急之下，没有注意“北京市朝阳区公安局”与“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的区别。
核实了公安局的电话号码后，中国移动北京市朝阳区宽街营业厅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一会如果接到来自这个号码的电话，就是负责我的案子的警官打来的，让我如实回答警察提的问题。
我满口答应，切了电话等着警察来电。
果然，没过几秒钟，就来电话了，手机显示来电号码是：86 10 85953400！
和网上查到的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的电话号码完全一致！至此，一般人应该已经完全信以为真了。
而且，神速！从中国移动北京市朝阳区宽街营业厅工作人员打电话向警察说明情况，到警察给我打电话，到我接到电话，只间隔了几秒钟！太神奇了！
下面是接到的中国移动北京市朝阳区宽街营业厅客服及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的来电显示，与真实电话毫无二致。
（当时的通话记录截图）
按常识，嫌疑人应该主动给警察打电话。但是，对方不让我打，而是让警察给我打。这个违背常识的做法有两个目的，一是他们可以处理来电显示，让接电话的人看到来电号码与公安局的号码完全一致，以获取接电话的人的信任；二是如果接电话的人真的给公安局的电话号码打电话了，那骗局就破产了，因此必须绝对阻止接电话的人给公安局打电话。
我拿起电话，对方说是北京市朝阳区公安局，问我什么名字，有什么事。
我心里想：这个地方你的台词不对。你给我打来的电话，应该知道我是谁，有什么事呀！
看来团伙们还是训练不够。
第三回 朋友们的共同特点是操浓重的台湾口音
且说，中国移动北京市朝阳区宽街营业厅的工作人员一口一个“我们北京”，但口音带有比较清晰的台湾特征，说话方式也相当台湾化。工作人员提到公安局时，不是说“公安局”，而是说“公安单位”。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大陆同胞一般不用这个词。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
北京市朝阳区公安局的警察秒杀式的就给我打电话来了。
打来电话的男子口气很强硬，命令式的说法方式。但是，和中国移动北京市朝阳区宽街营业厅工作人员的口音一样，带有明显的台湾省公民特有的味道，而且和我最熟悉的一个台湾朋友的口音非常像。
这位尊敬的人民警察自我介绍说叫“胡金”，称我“张同志”。
大陆现在一般不称“同志”了，而且对在国外的我们有称“先生”的倾向。虽然我每当被称“张先生”就会起鸡皮疙瘩，背心冒凉气，因为那意味着和我有距离了。他们果然还是业务不熟，对大陆的认识有点滞后。
言归正传。
尊敬的胡金警官很严肃地告诉我涉嫌重大犯罪，令我如实接受调查。
我当然老老实实答应配合调查。
可是，有不少问题让我很为难，不知该如何配合调查。
第四回 接受严格的保密教育
胡警官问我在什么地方，我说在家。
胡警官问我家里有几口人，我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竟然说有五口人，我、妻子和三个孩子。其实我就是一个人生活，没有养家糊口的负担，国内老母亲也不要我负担什么，因此悠闲得很。
去年为了摆脱某个人的纠缠，曾撒谎说在国内有妻子和孩子，今年又用上同样的谎言了。真是对什么人说什么话。
胡警官立即紧张起来，要我在自己的房子里，关好门，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顺嘴一句不打紧，害得我要装模作样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关好门。
反复确认我只有一个人在房子里后，胡警官对我反复进行了保密教育！
配合警察调查一定要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对自己的妻子也不能说！泄密的后果非常严重！如果我泄密，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就会被认为是诈骗犯罪团伙的一员了。
贼喊捉贼！我心里嘟哝道。
我反复保证一定保密，胡警官还是不放心，严肃地问我：如果你妻子问你是谁来电话，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关上门，说这么久，你怎么回答？
我哭笑不得，无法告诉胡警官：你其实没有必要担心这个，大胆把你那套骗子手法拿出来就是。
“不用担心。”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因为新冠疫情，现在大学都上网课。我经常在自己的房子里上网课，不允许其他人进来打扰。所以，在自己的房子里长时间说话不会引起怀疑。”
胡警官好像终于放心了。
我顺嘴说了一句有一个妻子和三个孩子不打紧，害得胡警官紧张个半死，不得不一本正经对我进行长时间的保密教育。
第五回 索要证件号码
胡警官接着问我身份证号码。这个也是让我为难的地方。我要配合“警察”的调查，但是又不想透漏自己的个人信息给犯罪团伙。同时，我估计他们手头可能有我的身份证号码，只是在确认我是不是说假话。所以我又不能说一个假号码。而且，身份证号码上网可以查（好像），如果我说假号码，他们上网一核实，就露馅了。
我说在日本不用中国的身份证，身份证放什么地方不知道，要找。
胡警官说，那护照号码呢？
基于与上面相同的理由，我不能透露自己的护照号码，又不能说一个假号码。
但是，我必须说一个证明我身份的证件的号码，这样对方才能感觉到我在配合调查。不然，这曲戏就唱不下去了。
我的目的是摸清对方的犯罪手法和犯罪目的，这曲戏还刚开始不久，还需要唱下去。
我说，在日本用在留卡，就是日本的身份证。中国的身份证和护照都不用，所以我妻子收藏起来了，她现在出去了，我找不到地方。日本的在留卡号可以提供。
胡警官不甘心，让我找找身份证和护照。我只得答应寻找，然后放下电话，打开微信看了起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感觉很长。实在无聊，就给大使馆的主要领导发信息，告知正在与骗子通电话聊天，目的是摸清这些犯罪分子的犯罪手法与目的。接下来一直实时通报进展情况，直到通话结束。
过了一会，胡警官问什么情况。我说实在找不到。给妻子打电话，又怕她起疑心，影响保密。我妻子疑心特别重！无缘无故找身份证和护照，她肯定起疑心。在日本我们用在留卡，我可以提供在留卡的号码。在留卡就在我的钱包里放着。
胡警官没有要我给妻子打电话。可见胡警官也是非常小心谨慎的，非常担心被第三者知道。
有妻子真好。很多人劝我结婚，但是我无法知道结婚的好处何在，今天的这个场景是我唯一能感到有妻子的好处了。
胡警官无奈，只好问我的在留卡号码是多少。
我说了一个假的在留卡号码，号码前后的英文字母没有说，胡警官也没有意识到。
为什么不说中国的身份证和护照的号码，包括假号码，却说日本的在留卡的假号码呢？
因为我估计，这帮犯罪分子不了解日本，日本的证件状况他们搞不清楚，也不知道如何查证。他们连在留卡号码的前后有英文字母都不知道，就是个证明。
第六回 我是犯罪嫌疑人，情况非常严重
话说，中国移动、北京市朝阳区公安局的电话都是真的，一介小民自然会对对方的警察身份和说的事情深信不疑。
有着如此权威性的警察蜀黍教育我必须严格保密，不能跟任何人说，问了我的证件号码后，进一步告诉我，我是犯罪嫌疑人，与一桩重大的案子有关联，非常严重。
我反复解释我是无辜的，手机号码不是我的，我也没有回国过。
胡警官相信我无辜后，接受我的报案，要给我寄报案证明单。为此要下载指定的软件。
我担心是不是要让我安装有病毒的软件，胡警官却说是QQ。
我折腾了半天，还真下载不了。
胡警官不相信，我就把手机上显示的信息给他念了：
“出于安全考虑，您的手机禁止安装来源不明软件。”
“连QQ都不行。这是playstore的显示。”我解释说。
上面说的确实是实话。是不是美国已经开始采取行动，排斥中国的SNS了？
闲话休提。
胡警官看我下载不了QQ，就说通过国际刑警给我寄报案证明单，问我的邮寄地址。
“日本东京都早稻田……”
“早稻田？怎么写？”
“早稻田大学的早稻田。”
“什么早稻田大学？”
朋友们不知道早稻田大学为何物，看来朋友们的知识水平非常有限，我绷紧的神经一下就放松了很多，胡乱说了一个地址。
胡警官问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泄露过身份信息，我说可能是回国到侨联开会的时候，住酒店要身份证号码。
“侨联？”
原来胡警官也不知道“侨联”是个什么东东。
胡警官接着说，我有一个北京招商银行的账户，是今年4月16日办理的，涉嫌一起诈骗，从事跨国非法洗黑钱。如果属实，要判5年以上有期徒刑。
“党中央很重视，已经派出一位专案的领导到我们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胡警官强调说。
党中央直接派官员到一个公安分局来办案？朋友们真的业务不熟啊。
不过，对已经深信不疑的人再搬出党中央来吓唬一下，或许是很有效的。
*（未完待续）
